白虎瓦当
那个新年是壬寅虎年。除去龙那种想象中的生灵,虎是十二生肖中仅有的猛兽。
在中国人眼中,虎英勇、刚猛,它坐镇山林,啸动八方,其能力和震慑似乎可以使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长久以来,人们对虎的豪情是复杂的,既惧之、畏之,又崇之、敬之。《周易·乾卦》中说雷霆2合一手游传奇:“云从龙,风从虎。”在人的想象中翱翔云间的龙与山林中奔驰长啸的虎,从来被中国人视为声威与力量的象征,它们似可调动无限的天然之力,曲教风云听令,乾坤改换。差别的是,虎的形象既呈现在深宫大内,代表皇权的严肃与爱崇雷霆2合一手游传奇;亦播送于民间,成为黔黎苍生喜闻乐见的民俗祥瑞图案。
让雷霆2合一手游传奇我们通过文物,一窥虎那种奇异动物在古代中国人的认知里是若何不祥、勇猛与强大。在被疫情阴霾覆盖的当下,人们也似乎非分特别需要虎的速度与力量来打破困厄,以雷霆之势送旧迎新,驱疫致祥。
虎食人卣,日本泉屋博物馆藏
【骑虎游八极:崇奉中的神性之虎】
“左青龙,右白虎”的说法人们不会目生,但现实上那种摆设早在六千多年前就已呈现。1987年,河南省濮阳市西水坡挖掘出土雷霆2合一手游传奇了一对距今大约6500年的蚌塑龙虎,位置别离位于墓仆人摆布,似乎正契合“左青龙,右白虎”的搭配。到了汉代,谶讳之学大行其道,人们将星宿、方位与四种想象中的灵兽相连系,逐步构建起了东方青龙、南方墨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的“四神”系统,认为那四种灵兽别离是镇守四方的神明。四神题材的粉饰自此大为流行,在瓦当、铜镜中经常呈现,白虎当然亦在此中。在汉代的白虎瓦当上,山君的身躯往往围绕着中央的球体弯曲,四足蹬于弧形的边沿,尾巴高高翘起,显得气焰生动,遒劲有力。湖北曾侯乙墓中曾出土一件漆箱,箱盖上绘有星宿和青龙、白虎的图案,证了然“四神”系统与星宿之间的亲近关系,是文物学家研究前人天文常识的重要质料。
曾侯乙墓出土的漆箱盖星图,湖北省博物馆藏
长久以来,虎不只是人们畏惧的对象,也因其具备凶猛的特征而成为人们崇奉和崇敬的图腾。在四川、云南、贵州等地少数民族的崇奉与创世神话中,虎都饰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彝族的创世史诗《梅葛》和《阿细的先基》中,世间万物的来源不是盘古的身体,而是一只猛虎。它的四根大骨撑起了六合,双眼化为了日月,刚才有了那大千世界。在古滇国(边境次要为今云南中部及东部地域)、古蜀国(边境次要为今四川一带)的很多青铜器上,我们都不难觅到虎的踪影;它们往往被表示为吞噬牛、猪以至人的凶猛形象,给人带来一种极具威慑力的震撼美感,彰显着器物的狞厉、奥秘与严肃。
虎食人卣,法国巴黎赛努奇博物馆藏
湖南曾出土两件极为类似的“虎食人卣”(“卣”音有,一种盛酒器),后均漂泊海外;一件藏于日本泉屋博物馆,一件藏于法国赛努奇博物馆。那两件卣瑰异奥秘、铸造精湛、纹饰华美,为古代青铜器中极为稀有的珍品。其外型为一蹲踞的虎与人相抱的姿势,虎的后足及尾构成卣的三足,前爪抱持一人,似欲张口啖食人首。奇异的是人的姿势和面部脸色极为安静,不像是即将命丧虎口的样子。有学者认为,虎食人意味着人与具神性的虎的合一,带有浓厚的巫术意味,反映了虎是若何做为一种具有神性的动物形象被人们所崇敬的。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在人们对仙界的想象中,始末有山君的呈现。究竟结果,现实是想象的根底,做为“地表最强猛兽”,威武、桀骜的猛虎怎能不被前人梦想和崇敬呢?
青铜鎏金虎噬羊形底座,甘肃省博物馆
【长啸自生风:民俗中的祥瑞之虎】
也许是因为白虎跻身“四神”之一,人们逐步相信它的呈现代表着全国的承平昌盛,是一种祥瑞之征。在古代许多有关祥瑞的文献记载中,都可见其身影。《中兴征祥》曰:“白虎者,仁兽也。虎而白色,缟身如雪,无杂毛,瞋目短耳、四脚五爪,长尾,可腾云,啸则风兴。”除了满身毛色雪白,白虎的形象仿佛与通俗的山君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在普遍的地区内,虎的形象都被做为一种能够驱邪、禳灾的神兽,在差别的时间和场所下被中国人遍及利用着。东汉《风俗通义》中载:“县官常以腊末元旦饰桃人、垂苇茭、画虎于门。”可见以虎做为门神辟邪御凶是古时迎春的传统风俗。《风俗通义》中还说:“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怪。”是以民间苍生、尤其是儿童,常穿虎头鞋、戴虎头帽,借山君的威猛辟险恶、纳祥瑞。除了春节时张挂虎形于门上,山君还普遍地呈现在各类节日民俗中。
故宫所藏的一件明代织物“红地奔虎五毒妆花纱裱片”中反映了民间端午时节的活动,此中亦有虎的身影。裱片上绣有蛇、蝎子、蜈蚣、壁虎和蟾蜍五种毒物,常日耀武扬威、危害苍生的它们在一只吊睛猛虎的凝视下显得孱弱无力,不胜一击。虎纹比五毒纹样绣得大出数倍不行,好像天神下凡,威风凛然。它的周身还缠绕着艾叶,正契合端午人们佩带“解毒艾虎”的风俗:古时,人们会用艾叶或纸、布等剪成虎形,与艾叶粘在一路佩带,那被认为能够祛毒物,辟邪祟。那种崇奉与虎的雄健与力量亲近相关——做为“阳物”的代表,它被认为能够遣散匿居阴湿之地的蜂虿蛇蝎,护佑人们的起居安然。
故宫博物院所藏的明代织物“红地奔虎五毒妆花纱裱片”
【虎为万兽王:皇室中的威重之虎】
《说文》中载,虎为“山兽之君”,没有什么地上的走兽比虎的形象更具王者气象;因而在龙之外,虎的形象也常被用于代表皇权与皇室的威厉与森严。
《河图括地象》载:“圣王感期而兴,则有白虎晨鸣,雷声于四野。”《援神契》载:“王者德至鸟兽,则白虎动。”《宋书·符瑞志》道:“白虎,王者不残暴,则白虎仁,不害物。”从那些记载中都能够看出虎与王者之间的联动关系,白虎好像王的道德化身,只要在王者圣明时才有所动做。
《易》中则说:“大人虎变,小人革面。”大意为君王的动作如猛虎般变革万端、雷厉流行;而小人之变则缺乏其派头,只是虚与委蛇地做一些外表文章罢了。
宗彝
故宫南薰殿旧藏《大明英宗睿皇帝坐像》,左腰下为宗彝中的虎纹,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由此可见,虎也经常被用来做为人君的象征。那种象征不单单存在与精神与气量的比照上,也外化在帝王的服造中。古代帝王的号衣中常呈现“十二章”纹饰,别离为: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黼、黻、宗彝、藻、火、粉米,别离代表差别的含义,象征皇权的至尊与皇帝道德与涵养的完美无缺。此十二种纹章据说从舜、禹时起便为历代帝王沿用,是祭祀、大朝会等重要场所所穿号衣的重要纹饰。虎在哪里?正在纹饰“宗彝”之中。那种纹饰好像一对酒杯,一只绣虎,一只绣蜼(音伟,一种长尾猿猴,传说其性孝),以别离代表帝王的威猛和忠孝。
错金铭文虎节,南越王博物院藏
南越王博物院藏有一件错金铭文青铜虎节,亦是虎做为权利象征的一个例子。所谓虎节,是王之使者衔命远行时能够得到驿站招待食宿的证物,因而需要笨重、安稳,同时还要反映君王权利的严肃。那件虎节做伏虎形,抬头张口,尾部蜷曲上翘,虽小而光芒耀眼,气焰凛然。虎节正面有错金铭文5字:“王命命车途。”暗示持虎节者身负王命远行,能够此虎节为信符调动车马。此时,小小的虎节成了权利在国度遍地的延伸。
皇室中的虎之形象亦有温情的一面。乾隆皇帝有一枚寿山石虎钮印,印文刻“乾隆御笔”,印纽雕一母猛将两收幼小的虎仔护在身下的场景,显得温馨生动,不雅之令人莞尔。那令人不由联想到鲁迅的名句:“无情未必实俊杰,怜子若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於菟”是古代楚地对山君的别称;即使是兴风狂啸、威风八面的兽中之王,亦有怜爱幼崽的温顺一刻。那能否也是多子的乾隆帝心境的一种写照呢?
田黄石虎纽“乾隆御笔”印,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风引龙虎旗:戎事中的刚猛之虎】
白虎既为西方之神,与五行中的“金”相匹,主刑判杀伐,所以虎的形象常被用于戎行与兵戎之事相关的物件中。
调动戎行的信物“虎符”即铸为虎形。北宋文豪苏轼曾在《寄刘孝叔》一诗中写宋神宗调兵开边之事:“君王有意诛骄虏,椎破宝穴铸铜虎。”此处的“铜虎”正指虎符。虎符于春秋战国至汉代流行,一般从中间对称地分为两半,右半边为朝廷所执,左半边则归统兵将领,利用时需勘验两半虎符相互契合为一前方可生效;且专符公用,统一虎符不克不及调动多收戎行。今天的“契合”一词,正由此而来。中国国度博物馆藏有一件秦代阳陵虎符,摆布各有不异的错金篆书铭文12字:“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阳陵。”虎符外型朴实雄浑,似乎意喻要将士行军做战如虎迅捷刚猛;然而,按照王国维先生的考证,认为那件虎符是子婴(秦三世)降汉时将左半符收齐后一并献上的国度象征,是秦帝国兴衰的实物见证,思之不由令人感喟。
阳陵虎符,中国国度博物馆藏
在与戎事有关的称呼中,“虎”无处不在:将军的营帐称“兵营”;勇猛的兵士称“虎贲”“虎士”;武科进士榜称“虎榜”;兵家必争的险峻之地则为“虎口”;军机要地称“白虎节堂”……抗击匈奴的汉代名将霍去病的墓前立有巨型卧虎石像一尊,大巧不工,异常生动,似乎是那位青年将军生前在战场上的英武写照。到了明清两代,官员官服上的补子中往往会绣入差别的动物形象以代表差别的品阶,三品或四品的高阶武官的补子就会绣上山君。《释名·释兵》:“熊虎为旗……军将所建,象其猛如熊虎也。”可见以龙、虎、熊等神兽猛禽为旗号也古已有之。诸葛亮《心书·兵机》中道:“将能执兵之权,操兵之势,而临群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而飞翔四海。”山林之王如添上同党,则似乎愈加上天入地,无所不克不及,“如虎添翼”一词正由此而来。清代官兵的旗号中便有以飞虎外型为标记的飞虎旗,取飞虎之勇猛,以壮军威。
故宫博物院藏木柄飞虎斧
当然,山君的形象也不老是气势的。故宫所藏的一卷宋人所绘的《搜山图》,表示了二郎神搜山降魔的故事。图中描画了各类虎、熊、豕、猴、狐狸、山羊、獐等兽类酿成的魔怪在天兵的搜捕逃杀下仓皇逃命,中段处一只虎怪正因同伴的中箭身故而悚然曲立、惊慌万状,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威武凶猛,无怪乎学者们将其解读为其时受官兵逼迫的苍生化身。威震林谷的霸主成了被打猎的对象,倒也令人联想起现在山君在人类猎杀下接近灭绝、亟待庇护的现状。
【经眠虎头枕:瓷枕上的蜷卧之虎】
瓷做的枕头在今人看来也许坚硬难用,前人却相信瓷枕能够清冷名目,认为它是清冷摄生的夏季寝具。女词人李清照的名句“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三更凉初透”中,玉枕即指瓷枕。纱橱是古代局室内可挪动的避暑防蚊的隔间,用来消夏最是惬意;然而在重阳节时分,气候已逐步转凉,瓷枕与纱橱就让人不免感应一阵初秋的凉意。
瓷枕中有一类往往以卧虎为形,惟妙惟肖地描绘出虎的外型、色彩和斑斓纹理,颇为奇异。唐代诗僧寒山有诗“经眠虎头枕,昔坐象牙床”,考古出土的虎形枕则有书金贞元、大定、泰和年号者,可见此类虎形枕在古时应一度相当流行。
金三彩白地刻虎纹牡丹纹长方形陶枕,南越王博物院藏
为什么人们会将虎如许的猛兽做为床榻之上寝具的粉饰?大要是前人相信,人在睡梦中失去意识和动作力,似乎是最为懦弱、最易受邪祟入侵之时;而虎为百兽之王,有攘除不详、镇恶辟邪的感化。将山君的形象饰于枕上,即可高枕无忧。《唐书·五行志》中记载:“韦后妹尝为豹头枕,以辟邪”。豺狼是并称的猛兽,可做为虎形枕感化的佐证。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中提到治疗梦魇“又方以虎头枕尤佳”,南朝陶弘景《本草经集注》中也提到“虎头做枕,辟厌恶。”可见此方今天看来虽不科学,古时却为医家共识。
猛虎袭牛铜枕,云南省博物馆藏
今天我们所见的许多虎形枕皆出自山西长治、河南禹州、鹤壁一带的民间窑口,其产物往往具有浓重的民间气概,与官窑瓷器兴趣殊异,别具风情。凶猛的山君化为卧于床榻的忠实保卫,不能不说表现了劳动听民的绮丽想象、崇高高贵审美与伶俐聪慧。曲到今天,许多民间手艺人仍然会用布料缝造虎头枕给孩子利用,祈佑孩子如虎般茁壮生长。
做者:白未闻
编纂:范昕
筹谋:范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