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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晓星

十二、龙头村、棕皮营

呈贡在昆明之南蟠龙微变传奇世界手游，龙泉镇今属盘龙区，在昆明北郊。我们从南到北，按导航到龙泉镇棕皮营，已下战书四点多钟。

八十年前，龙泉镇下辖龙头村、棕皮营、司家营、瓦窑村等二十多个村庄，因为镇公所在龙头村，所以本地人多以龙头村代指龙泉镇。那给许多研究者形成了困扰，其实不外是因为龙头村有广、狭二义罢了。若说“龙头村蟠龙微变传奇世界手游的棕皮营”，用的就是广义，意思是“龙泉镇的棕皮营”蟠龙微变传奇世界手游；住在棕皮营的人若说本身住在龙头村，也仍是广义。

1940年11月12日查阜西一家迁居龙泉镇，是因为10月下旬欧亚航空公司疏散到昆明北郊，总公司在棕皮营村头的响应寺办公。查阜西最后住在镇上，对面就是镇公所。镇公所里，住着一对犹太老夫妻，先生立契森，是中德合资的欧亚航空公司原先的德方代表。上一年，因为德国认可南京伪国民政府，中国政府冻结了公司的德方股份，遣返绝大部门德籍工做人员。但德国在杀犹太人，立契森夫妇有家不克不及回，只好留在中国，困难过活。次年1月，查家搬去了棕皮营，冯友兰一家入住进来，但查阜西有时候仍是会来看望立契森。

在欧亚航空公司之前，响应寺是汗青语言研究所的办公场合和西文图书室（研究部分散布在龙头村、棕皮营村、瓦窑村、宝台山上等地），北大文科研究所也迁到那里。响应寺背后，跨院即为新建的史语所食堂和招待所。棕皮营一带窑业兴旺，尤以出产锅碗瓢盆著称。先前，棕皮营村村长赵崇义挑了一些陶成品去昆明城里出卖，认识了史语所的石璋如，两人扳话起来，因而了解。后来石璋如到龙泉镇查询拜访手工业情况，与赵崇义再次碰头。各机构起头从昆明疏散出来时，石璋如便向傅斯年建议去龙泉镇。为此，两人特意先来考察了一番，那才搬家过来，时在1938年9月。

石璋如拍的响应寺

其时，石璋如给响应寺拍过照片，后来收入他的《龙头一年蟠龙微变传奇世界手游：抗战期间昆明北郊的农村》一书。照片上的响应寺，在大树之下、河湾之滨，安好极了，世外桃源一般。让我想起了查克承的回忆：“棕皮营实是美……阿谁天然风光，堪称人世少有。父亲经常在金汁河堤岸上漫步，往南看是四时常青的农田，往上仰视小山上的苍松翠柏，他怎么可能舍弃那大天然的斑斓风光而去过城市生活呢蟠龙微变传奇世界手游？”

十三、响应寺今貌

停好车，跟着陈立言先生走。他已有好几年未曾来那里，边走边慨叹又变了很多，一边回忆二十多年前刚刚来那里寻访西南联大教师故宅的情景。了了呢，她小时候住在设于此处的云南人民播送电台一分台里，那一片都曾是她玩耍游戏之地，哪里想过那里曾有那般灿烂的过去，时不时会惊呼起来。我们走过一个宽约四米、长约八九米的小桥，三三两两的村民坐在边缘上闲聊。了了指着桥下：“那就是金汁河啊！我小时候经常在那里玩！”查克承先生告诉过我，金汁河河床高于盘龙江，农田需要灌溉时，才开闸放水，是龙头村一带的母亲河。此时河中无水，河底尽是杂草，绿得活力兴旺。

《往事清楚在，琴笛高楼》，中华书局2021年5月版

桥的斜前方是热闹的菜市场，若再往前（南方），就是龙头村。《往事清楚在，琴笛高楼》第52页用过一张龙泉镇入口的汗青照片，是从对面的标的目的往那边走。我们向左拐（东南方），才二十几步，便身处一棵大树之下。有人摆了一桌牌，酣战方酣，三五人围不雅，好不悠闲！陈老说：“西南联大的教师们经常在那棵树下品茗、聊天、听琴！”

“西南联大的教师们经常在那棵树下品茗、聊天、听琴！”

那句话，一会儿就把我们带入了汗青情境，忍不住都放慢了脚步，认真端详起来。树是云南常见的滇朴，唯树干粗大，满身树瘤，高十多米，枝叶茂盛，左河右路，尽掩荫下。不知不觉就走过去，再回头看看它，又听背后陈老说：“那里就是响应寺了，史语所、北大文科研究所就设在那里。”身在汗青情境中，当实半点放松不得，赶紧转身。但三米开外的路对面，清楚是再通俗也不外的城郊常见建筑，公然陈老补了一句：“如今是棕皮营的村委会。”

曾经包容过史语所、北大文科研究所的响应寺故址上，现在是棕皮营村委会

嗯，确实是个村委会的形象。大门约四米宽，铁门敞开着，两边的柱子上贴着“诚信”“友善”“自在”“平等”等字，其他的字被各类海报、通告盖住，上面斜插国旗各一面，更拉起红色横幅，两行黄字是：“已接种第一针新冠疫苗满21天的居民，本周六、周日不去接种第二针疫苗的，下周一不得进村，进小区。”门左是黑板报，贴着花花绿绿的防疫提醒。里面院子约百平，停着一辆汽车。楼呈U字型，两层，下层墙面贴淡黄色瓷砖，上层墙体仿佛用的是简易质料。

进去看看吗？陈老踌躇了一下，算了。我们都默然不语，缓缓走过那曾经的中国粹术圣地。

十四、古梅书屋

沿着响应寺故址的外墙，向南走二三十米，巷子分红三叉。向右（西方），是村委会的背墙；向左（东方），是居民区；向前，当然也是居民区，右边那栋楼当着路口，是赵崇义之子赵林的家，右边两栋楼，摆布之间的路上，有一口小小的水井。水井早就不消了，没有井盖，用一块木板掩着，再用砖压住。

那一口小小的水井，是确定傅斯年、查阜西故宅的标记

陈老叫起来：“就是那口井！”手指右侧，“那里就是傅斯年和查阜西的家的位置！”

棕皮营村很小，查阜西来时，也才三十六家农户，租住的是响应寺后村长赵崇义的新宅、棕皮营36号——所谓新宅，是因为房子刚刚归赵崇义所有，而原仆人，就是史语所所长傅斯年。

响应寺后面的地，属赵城顺、赵崇义兄弟家。史语所食堂、招待所，占用了赵城顺的地；食堂、招待所后面的傅斯年家，占用了赵崇义的地。食堂与响应寺、傅斯年家和食堂，都隔着过道。前一个过道，大约就是路口向右的巷子；食堂差不多在右侧靠外那栋楼的位置，傅斯年家的主屋差不多在右侧靠内那栋楼的位置，只不外如今那两栋楼间距仅一米，往日的过道万不至如斯窄小。

傅斯年家的设想者是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两排平房，有围墙，有门收支。前一排（靠近吴姓人家的）高峻些，四间平房，仆人住，后一排矮小些，三间，是厨房、保母房和杂物房，另附一间茅厕。前后排之间有个院子，院内有古梅两株，一前一后，相距约三米，都是下半部门虬干盘旋，上半部门矫矫其姿，高过屋檐。那里刚起头建时，到了竖柱上梁的阶段，石璋如让赵崇义站在柱前，拍了张照片。看角度，是从里往外拍的。

到了竖柱上梁的阶段，石璋如让赵崇义站在柱前，拍了张照片（赵林保留）

史语所疏散到那里，是权宜之计。地得借用老乡的，房子得本身出资建，但一旦迁走，房子又没法搬家。在其时，他们用的办法是“借地盖屋”，也就是老乡把本身的地借给他们盖房子，不收租金，一旦迁走，地盘上所建的房子就归地盘所有人所有。1941岁尾，史语所迁往四川李庄。根据协议，傅斯年将房子转交赵崇义。

后来，赵林给我看了一份家藏八十年的傅斯年亲笔文书，写在一张甲骨图案的笺纸之上：

本人于去年夏借昆明县棕皮营村赵崇义君祖业基地建房，大小七间，外茅厕一间，前后门各一。其时言明，迁走时将所建房赠送田主。兹决他迁，特将上列各房赠与田主赵崇义永久为业。

傅斯年（“傅斯年印”白文方印）

民国二十九年十二月一日

查阜西租住的，就是那所一个月前傅斯年刚刚交付的房子。傅斯年还留了一些物品，可供新仆人日常利用。

查阜西更爱梅花。那只住了半年、都来不及辞别的苏州新居，叫“后梅隐庐”，现在流徙西南，竟然又与两株妙趣横生的古梅朝夕相对。此间三公里开外的黑龙潭，以“唐梅宋柏明茶”而著称，他去看过，觉得所谓唐梅也不外如斯，自家的那两株古梅不见得比它差。有一回郑天挺在他家吃完午饭，去游黑龙潭，看过三绝，谓之“妄言耳”，大约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把本身的新家，唤做“古梅书屋”。

十五、古梅书屋来客

1941年1月搬到棕皮营，5月查阜西就从欧亚航空公司辞了职。在岁尾出任滇缅铁路督办公署专员（次年十月又任滇缅公路工程局质料副处长）之前，他过了大半年游览与经商——也可说是赋闲——的日子。那大半年里，大姐查庆云在8月回了修水老家，两个女儿都被送去路南县的联中读书，只要查克承在龙头村的镇中心小学念书（五年级时又转学去在岗头村的南菁学校）。夫妻俩带一个孩子，住四间主屋，其实有点浪费。查阜西就招来了认识不久的西南联大副传授陈梦家夫妇住另一间。陈夫人赵萝蕤身世于基督教家庭，父亲赵紫宸不只是学者，也是音乐家，钢琴是她从小熟习的。但那里没有钢琴，却有古琴和大琴家。赵萝蕤很天然地跟查阜西学起了古琴。

大琴家还有另一位，那就是与查阜西“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彭祉卿。更先，一位抚琴老友当了县长，彭祉卿跟去做幕僚，可没多久就来找查阜西，愤愤地说：“他是个贪官！”他清高率性，看得上的人少，和查阜西相处十多年，倒仍是那么亲近。

那年秋天，古梅书屋还迎来了另一位客人，查阜西“昆曲同门”罗常培的老友老舍。9月初到10月上旬，老舍在棕皮营后面的宝台山上，一边陪着罗常培育病，一边写剧本。中秋节（10月5日）前的一天，北平研究院汗青研究所所长徐炳昶建议，中秋夜能不克不及带上乐器，泛舟滇池。那最末没办成，一个原因就是“找不到会玩乐器的伴侣”，大要中秋节前老舍还不认识查阜西（徐炳昶认识），或者那天查阜西没空。罗常培《老舍在云南》又说：“三月不知肉味的素菜，臣心如水的清汤，实怪难为他下咽的。幸而住在乡间的几家伴侣轮流‘布施’他，像芝生，阜西，了一，萝蕤，梦家，都曾经给那位‘游脚僧’设过斋……”五人名单里，古梅书屋就占了三席。他们了解，应也不出那些日子。

老舍的《滇行短记》写到了古梅书屋：

在龙泉村，听到了古琴。相当大的一个院子，平房五六间。顺着墙，丛丛绿竹。竹前，老梅两株，瘦硬的枝子伸到窗前。巨杏一株，阴遮半院。绿阴下，一案数椅，彭先生抚琴，查先生吹箫；然后，查先生独奏大琴。（引注：那里的“大”字，显是“古”字的误识。“古”字略草，下不封口，极似“大”。另，并没有“龙泉村”，只要龙泉镇、龙头村。）

在那里，各人几乎忘了一切人世上的懊恼！

那小村多么污浊呀，路多年没有修过，马粪也数月没有拂拭过，可是在那有琴音梅影的院子里，各人的心里却发出了香味。

查阜西先生精于古乐。固然他与我是新识，却一见如故，他的音乐好，为人也好。他有时候也做点诗——即便不做诗，我也要称他为诗人呵！

与他同院住的是陈梦家先生夫妇，梦家如今正研究甲骨文。他的夫人，会几种外国语言，也长于音乐，正和查先生进修古琴。

他们一见如故。查阜西陪他去大不雅楼看滇池，10月下旬到11月初陪他去大理玩耍与讲学的颠末，俱详见于《滇行短记》。11月10日，老舍飞回重庆。

也就是此次大理之行，查阜西在喜洲镇认识了一位江西老乡、华中大学国文系传授游国恩。1942年秋，游国恩来西南联大执教。居所难觅，一再搬家，第二次搬到了棕皮营，恰与查阜西为邻。正好之前陈梦家、赵萝蕤夫妇搬去了村内的李荫村家，查阜西看到游国恩饱受房子漏雨之苦，遂招之入住，给他一大一小两间房。游国恩写有《移居龙头村》《听修水查阜西鼓琴赠之以诗》，从“有竹不受暑”，可知入住时是1943年炎天——不外昆明的炎天，不大像炎天。

龙泉镇里，查阜西成了各人的伴侣。来过古梅书屋的，至少有罗常培、郑天挺、墨自清、浦江清、汤用彤那么几位。不外，查阜西引认为傲的那两株古梅，在1960年摆布被伐去。赵林带我来到两排房子之间的狭漫空地，就是老舍笔下“相当大的一个院子”的位置，指着过道的两边说：“就在那里。”

石璋如在傅斯年家拍的一张照片，镜头中人有傅斯年夫妇、郑天挺、吴晗等人，检郑氏日志，当是1939年10月21日

古梅留下的独一影像，见于石璋如在傅斯年家拍的一张照片，镜头中人有傅斯年夫妇、郑天挺、吴晗等人。检郑氏日志，当是1939年10月21日：“下山先至响应寺拾掇行李毕，更至孟实家午饭，食包子、烫面饺，绝美。子水、元胎、辰伯亦自城内来，济济一堂。饭后摄影数帧。”清秋佳日，古梅是枝繁叶茂的样子。

十六、杂记赵家

赵崇义1969年逝世时，五十九岁。赵林1946年出生，往前，没赶上傅斯年查阜西们，往后，解放了，运动多起来了，父亲也不会说太多往事给那个少年听。但跟着前来寻访的人垂垂多起来，他也在不竭回忆和印证家庭的记忆。

陈老打赵林德律风，正好在家，下楼开门。

之前，我听查克承说起过他和他的父亲。赵崇义在农村，属于有常识的人，家里有许多旧小说。查克承小时候，在他家不只借阅了《杨家将》《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还有《福尔摩斯探案》《义盗亚森罗平》那些外国小说。有次将近吃饭的时间，查阜西从外面回来，正好碰到赵崇义。云南的农人很憨厚，热情好客，他们有个习惯，见了面喜好问“你请过饭没有”，就是吃了饭没有。那天赵崇义就那么问了他一句，查阜西说我那就回家吃。赵崇义说：“到我家请饭吧。”查阜西心血来潮，说：“好！”几步跑回家，拿了一种用玉米酿造的云南烧酒“升酒”（好一点的叫“重升酒”，度数高一点，还能够泡一些中药材），实的去赵家吃饭了。赵村长接待他，也很通俗，并非什么好酒好菜。就是如许一种天然而朴实的交往。

棕皮营村村长赵崇义，石璋如摄

查克承第一次回昆明访旧，并没找到赵家的后人。2002年赵林去福州出差，趁便联络造访。查克承送了他一本几年前出书的《查阜西琴学文萃》，说：“你比任何人都应该得到那本书。”那句话让他回味至今。查克承当然不是说，没有赵家，父亲就写不出那些文章，而是感念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赵崇义给了他们一个美妙的容身之所。那持续了两代人，跨度七十年的友情，即便在房东与房客之间，仍然动听。

所以，在与赵林握手时，我大大方方地代表查家向他问好，其实不顾忌本身不是查家人。重走查阜西之路，也是畴前与查克承说过的心愿。

2002年，赵林在查克承家。查克承说：“你比任何人都应该得到那本书。”那句话让他回味至今。

陈老问，陈惠英还在吗？赵林说在。我们都松了口气，一路去找。从路口向东走五十米许就是她家，门大开着，村民谢文林（后来得知他是入缅做战的中国远征军之后）上楼接了她下来。一看，好精神的老太太！

老太太1930年生，比查克承还大两岁，是查克承小时候的玩伴。她母亲先后为傅斯年、查阜西两家担水，有时候她闹着玩，也担水。水井就是适才引发陈老惊呼的阿谁。陈老采访畴前老太太，得知了那一情况，告诉了赵林，赵林赶紧把早已烧毁不消、差点儿就填平的水井庇护了起来，算是为汗青留下了一点陈迹。

在老太太家门口，赵林和老太太慨叹：“棕皮营晓得傅斯年查阜西他们的，就只要我们俩啰！”

陈惠英老太太与陈立言先生（刘济源摄）

两天后，马君毅载我来接赵林去参与新书分享会，他给我看了畴前在查克承家的照片。十年前，我在查克承家住过几天，熟悉的场景勾起了许多回忆。他又拿出一张老照片，赵崇义站在老婆李惠英和大女儿赵巧珍之间，他说：“那是查阜西给他们拍的。”

查阜西为赵崇义一家拍的照片（赵林保留）

十七、梁思成、林徽因故宅

高德地图上，棕皮营的名人故宅只标出了一处，那即是梁思成、林徽因故宅。梁思成、林徽因在棕皮营住的时间其实不长，但现在的村民们能够不晓得傅斯年、查阜西，不会不晓得他们。查阜西在文章中，写过与梁、林的交往，但不多。梁、林离去时，房子给金岳霖住；金岳霖离去后，入住的是从查阜西家搬出来的陈梦家、赵萝蕤夫妇，当时约在1943岁首年月。房子的仆人李荫村，上世纪五十年代被划为棕皮营独一的田主，1960年逝世。

顺着陈惠英老太太门前的路，向前走个二三十米，右拐，是一片空地，停着许多汽车，小伴侣们在那里打羽毛球。空地右边，是一排不高的红砖围墙，了了、刘济源、丁杰他们三位，已经趴在墙头往里看，满脸兴奋。那即是梁、林故宅了。院子的门锁着，悬一牌，写着“私家财产，谢绝参不雅”，只好同登围墙，伸头探望——据说本来只是土墙，院门也不开在那里。院内是平房两排，坐东向西（墙上《梁思成林徽因故宅简介》写“坐西向东”不确，当以正房所对标的目的为准）。此中正房三间，仆人所居，南侧并排有一间略矮的偏屋，就是金岳霖“逐林而居”之所了；后面是两间从属用房。土木构造，白色墙面，从头粉刷过，两面坡屋顶，瓦都很新，说是青瓦，但灰褐相间，深浅纷歧，倒也清爽可喜。围墙之外的三面，环绕着三四层的居民新楼，小院子仿佛是“遗世独立”的所在。那对少年的我产生庞大影响的梁、林、金故事，就发作在那里。

梁思成、林徽因故宅仿佛是“遗世独立”的所在（来自收集）

镶嵌在墙上的介绍说，那是梁、林夫妇一生为本身建的独一一处居所，但我想意义还不限于此。看过一张维修前的照片，房子固然陈旧，但能发现原貌未遭毁坏。在那个不大的棕皮营村里，中国的顶尖文化人物散居遍地，虽说村内格局根本未变——路仍是路，室第仍是室第，但几乎全数颠末了不行一次的拆除重建（查阜西故宅在六十年代改建为红砖房，十三年前加高重建为楼房），独一根本连结初貌的，只要那梁、林故宅了。六十年代前期，房子一度返还李家，“文革”起头后，那里曾做为宝云大队的办公室和合做医疗室利用了很长时间，曲到后来落实政策才将产权返还李荫村的女儿。只是其时李荫村的女儿一家都在外面工做和生活，没人留在棕皮营，那就解释了门口“私家财产”的提醒。2003年，那所房子被列为昆明市市级文保单元，从此处于政府的监管之下。目前，盘龙区文化局委托了一家文化公司保管那里的钥匙，日常平凡不合错误外开放。

八十年前，棕皮营和它的周边地域，一会儿来了许许多多穿西拆戴礼帽的怪人，做着奇奇异怪的工作，没几年又全数消逝了。那对其时生活在那里的老苍生来说，是很难理解的；现在跟着岁月流逝，除了梁、林故宅，几乎没有留下陈迹。若是傅斯年、查阜西、李济、董做宾、李方桂甚至附近的冯友兰、顾颉刚、王力等人的故居保留到如今，当然很好，善加操纵，相信也能有益于居民们的生活，但那必然需要多方因素综合起来，方可水到渠成。不然影响居民的生活量量，有碍于处所的开展，不单不现实，也不会是那些文化精英所愿定见到的。所以，我在慨叹“逝者不成逃”的同时，已经满足于保留下来的梁、林故宅。从小我而言，他们在那里安身；从文化而言，他们在那里延续。梁思成、林徽因何尝不克不及代表所有在那里生活过的学者们，留下一点陈迹，埋下有无限可能的火种。

十八、司家营

住在龙泉镇的西南联大传授们，都是步行去昆明市区，查阜西亦然。《龙头一年》记载了如许一条道路：“从龙头村动身，经麦地村、司家营、羊肠大村、羊肠小村、三竹营、金刀营和白庙村，最初到昆明的北门，行程约一小时。”查克承回忆，城里到龙头村其实是有马车可坐，一是从城里颠末岗头村、黑龙潭再到龙头村，一是从东边的金殿上一个小山坡，拐弯到龙头村，都绕道很远，仍是步行便利。

梁思成手绘的龙泉镇一带地图，标出了去昆明、金殿的路（来自《龙头街的守望者》一书）

1943年3月，查阜西重归航空业，出任新组建的中央航空公司副总司理。其间，因陈纳德“飞虎队”的战绩，造空权已掌握在盟军方面，昆明城内的日军轰炸根本不再有了，航空公司也搬回城里尚义街。但查阜西迷恋农村的恬静生活，仍住在棕皮营，日常平凡在城里上六天班，礼拜六薄暮步行回来，礼拜逐个大早去上班。他的道路是从尚义街动身，走巷子，路过金刀营、司家营，大约十多华里，用一小时许。有时候下雨，巷子泥泞不胜，查阜西就买一双芒鞋穿上，将皮鞋换下来再走。

清华大学文科研究所在棕皮营西南约三华里的司家营，查阜西的伴侣闻一多、墨自清、浦江清住在那里。查阜西路过司家营时，有时会稍做停留，看望友人，还带着查克承去过闻一多家。墨自清日志里，提到查阜西的处所很多，浦江清则是查阜西的曲友。那么司家营也是必需要去看看的。

闻一多故宅革新前（来自《龙头街的守望者》一书）

闻一多故宅在闻一多公园内。从西侧门进去，那是一个现代气息很浓的公园，树木草坪、路灯座椅等等一应俱全。横穿公园，靠近东侧，才看到两个小院子，此中一个两层土木构造，坐西向东，小门舒展，门口挂着“清华文科研究所原址”的牌子，旁有一面墙，介绍“闻一多墨自清故宅”。说其实的，其时已是黄昏，在满目平山远水的公园里，突然呈现那两个略高的院子，显得高耸而孤独，说不出的诡异。陈老介绍说，畴前那里房子挨着房子，如今是除了那两个院子，全数拆光，建成了公园。本来如斯！那就彻底改动了原有的根本格局、日常气氛、保存形态，等于是把有生命气息的建筑，做成了硬邦邦的标本了。在棕皮营，我能觉得到生活在那里的人，与傅斯年、查阜西、梁思成他们周边的人们是血脉相连的，即便故居拆除重建了也没关系，但在那里却感触感染不到。实是令人绝望！

闻一多故宅今貌

绝望也罢，冲动也罢，一天的紧凑寻访完毕了。云贵高原的夏夜七点，天光未暗，我们在附近一家饭馆坐下吃晚饭。出人意料的是，各人岂行是精神一振罢了，几乎能够用亢奋来描述。那一天的见闻，几乎让每个同业者都感触感染强烈，怠倦劳累，一网打尽。

十九、尚义街、正义路

与寻找查阜西住过的处所比拟，寻找他的办公地点，是完全失败的。

7月16日上午，与马君毅从大不雅公园回到崇仁街之后，去了尚义街。尚义街3号，是欧亚航空公司刚到昆明的办公地点。也许会有遗迹保留下来？哪怕找到一个纪念牌也好。

尚义街不长，在北京路到白塔路之间，大约一华里，步行七八分钟也就走完了。八十多年前那里是怎么编号的，仓皇间无法晓得，但既然是三号，末归靠近路口。现在街南一侧都是新房子，街北一侧靠近北京路的，是昆明出名的石房子，靠近白塔路的，是云南中医药大学门诊部。石房子是民国时代的建筑，有着灿烂的过去，中医药大学门市部的房子固然比力老，但也不敢判定年代。

到那里已近午间，因为下战书还要赶去西山拜见彭祉卿墓，我和小马只得渐渐离去。但我仍然不甘愿宁可，18日上午又拉着了了来那里从头走了一遍，没有收成，一如既然。不外，发现尚义街其实是穿过白塔路的，马路对面还有二百米摆布，又过去跑了一圈儿，当然仍是废然而返。

了了引我去她的道家师父廖道长那坐坐，就在尚义街、白塔路接壤的白塔之旁，叫盐隆祠。廖道长刚吃完午饭，看了了来了，一边过来说话，一边随手拿起花坛里的小铲子松松土。他长我几岁，面孔败坏天然，完全看不出曾经当过兵，并且，他是莳花好手。大缸里好几棵怒放的荷花，丰满而傲娇，就是他的杰做。他号召我们进去喝了几杯茶，门生们过来让他尝尝箫，他连试了几收，吹得颇不俗。了了说，他没跟谁学过，本身摸着吹的，那就更罕见了。才坐下几分钟，便似乎远离了尘嚣，但出得门去，又是满目标都会富贵。

1943年中央航空公司组建，是在领受欧亚航空公司全数资产根底之上的。1943年八月二十四日下战书，郑天挺“偕莘田携诸儿至才盛巷谒孟邻师、云南实业银行晤绍穀、滇惠病院晤静娴、中央航空公司晤阜西，即约阜西、静娴至冠生园便饭。遇今甫亦在，并案而食。食后至正义路中央航空公司处事处略坐。有磅秤，称之，凡一百三十一磅，较十日前增三磅”。可见那时查阜西是在正义路办公。正义路在崇仁街北约两华里，在尚义街西北约五华里，是老昆明的市中心。但来不及去寻访了。

查阜西的大部门时间，在公司里办公，而不是在家。此次偏偏对他办公地点的材料几乎全无筹办，可说是此行更大的遗憾。

二十、谒墓记（上）

在西山北入口，吃罢查克承喜欢的豌豆粉、伴侣死力保举的烧饵块，与了了、小马登上大巴，一站到华亭寺下。那也是我期盼多年的行程，拜见彭祉卿墓。六十七年前，查阜西等人将彭祉卿葬于那里。

查阜西固然少年习琴，但几位教师程度都不高，他的琴艺，次要是在琴友间互订交流的根底上，颠末本身的积淀、消化、提炼而构成的。在他的青年时代，华阳顾氏与庐陵彭氏两个琴学世家对他的影响更大，彭氏即彭祉卿。他的青年时代整天为国恨家仇而驰驱，固然与琴苑联络慎密，末未参与太多。曲到1930年摆布事业不变下来，才起头频繁参与到琴苑事务中去。

1934年秋，张子谦登门造访查阜西，又因之而结识彭祉卿。三人一见如故，后来彭、查痛快都在张子谦的居所借住，整天研究琴学。三人之中，论年龄，彭最长，查小他四岁，张又小查四岁；论琴艺，查、张都推重彭；论资历，彭身世官宦之家，有家学，江南华北均曾游历，出道甚早，而张则系出广陵派正传；论脾气，彭率性，查干练，张豁达。尔后一两年间，沪宁一带琴友们渐以那三人各自擅长的曲目，称他们为“彭渔歌”“查潇湘”“张龙翔”，并称“浦东三杰”。今虞琴社成立时，便是以彭、查主其事，张为辅助。航空公司内迁后，彭随查辗转西南，张则与沈草农、吴景略等琴友留在上海。

彭、查是相互的良师益友，也是良知。彭祉卿脾性大，常常一言不合，就给人神色看，唯有查阜西晓得他心里苦闷，一再包涵。他又是至情至性之人，人已中年，仍为情所苦。查阜西住在棕皮营期间，后面的宝台山上也一度住着一位为情所苦的中年人卞之琳，苦恋对象恰是查阜西的老友张充和。夏济安曾记卞之琳酒后牢骚云：“少年掉牙本身会长，中年脱牙没法长全，少年失恋，容易补缺，中年失恋才实正哀痛。”大约也能够转而描述彭祉卿。差别的是，卞之琳隐忍，寄情于小说《山山川水》，彭祉卿“自为戕贼”，喝酒喝死了。从此，世间再无“浦东三杰”。

张充和书昆曲谱《长生殿弹词》

了了数年前与诸多师友拜见过彭墓，跟着人走毫无承担。此次成为引路人，又晓得我膝关节欠好，不宜走山路，几有些压力。公然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从一起头就把我们带上了一条岔路——从虚云纪念堂下去，经正觉寺进入深山，过玉兰园，等发现确实走错了，就得千方百计回到正轨上去，实是难为了她！我呢，不慌不忙，虽说已拿着枯枝当手杖用了，还劝慰她：处所就那么大，不要急，总会找到的。毫不吃力地找到，就欠好玩了。迷了路更好，说不定会不测碰到好玩的工具呢……

那句话说完非常钟摆布，在深山里的一块平地上，果有奇遇！

那是一棵高高的树下，竖着一个四尺半高、一尺半宽的青石碑，碑上镌刻两个楷书大字“诗冢”，下有小字十一行。我们兴奋地围过去，翻开手机电筒，将光线侧打在笔迹上，如许才气看得清晰一些，一边将小字全数拍下来。归来细细辨认，内容是：

《嗣音集》稿本，皆琮所书，既登梨枣，犹以前哲遗墨，不忍烬之。爰葬诸太华之山，而为铭曰：郁郁佳城，群峦做辅。穷达一邱，笔墨千古。士为国光，桑梓所望。兼三不朽，何假词章。遇蹇才丰，实多往哲。短咏长谣，一腔心血。寿诸剞劂，遗草班班。卜云具吉，藏之名山。光芒莫遏，腾踊郊野。碧形似鸡，金形似马。其气上升，结为彩云。傍植文梓，下生香芸。于以封之，如山岌㠖。我为斯铭，配文泉子。

咸丰六年丙辰三月穀旦 昆明黄琮撰并书丹，僧人岩栖勒石

山中偶遇“诗冢”碑

后来小马检得《嗣音集》即黄琮（文洁）所辑《滇诗嗣音集》，那是一百六十五年前黄琮将书稿安葬于此而立的碑。所谓“碧形似鸡，金形似马”，是指西山形如碧鸡，故别名碧鸡山，与昆明之东的金马山遥遥相对，市内工具走向的金碧路也是因而而得名。

归来后，又发现此碑已载入由云龙《滇故琐录》。两年前，我曾在上海藏书楼一气读完由氏著做八种，《滇故琐录》也在此中，但对此已毫无印象。然而他的诗集中，有听查阜西、彭祉卿抚琴之做，有挽彭祉卿之做，清楚是记得的。最奇奥者，挽诗中还有如许的句子“西山一坯〔坏〕土，千古□（引按：原脱一字）黄彭（葬西山，与黄文洁诗冢为邻）”，将诗冢与彭墓并举。当初读到那里，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访彭墓的迷途中偶遇此冢？“士为国光”“遇蹇才丰”，又何尝不是彭祉卿的写照？念及此节，难免做古今同慨了。

二十一、谒墓记（下）

我们大感抖擞，很快便走出迷途，到了公路边，对面恰是昆明有名的法国人柏西文先生之墓。但我们在对面的山上仍是走了一段冤枉路，再原路折回，我在南洋华侨机工抗日纪念碑前略坐歇息，了了和小马去找人探听。彭祉卿当然不会有人晓得，他们探听的是张天虚墓，好几位热心的司机都指着我们来的那条公路的北方说，就往前走，很近！

沿着我们坐大巴来时的公路，往返程标的目的（山下）走了一华里多点，即是一个九十度的左拐路口。路边有一处通向山上的石阶，以铁门隔绝距离，挂一铜牌，有字曰“制止通行，严禁炊火”。旁为不成挪动文物平安间接责任人公示牌，说明那里是张天虚、杨杰、彭寂宽、廖新学、毛友桂、赵炳润、陆鼎恒、郑一斋八小我的墓。张天虚墓在那里，那就没问题了。然而怎么进去？究竟结果是了了细心，她看了看，铁门竟然没锁，伸手进去翻开门栓，悄悄易易就翻开了。我们齐声欢呼，一拥而上。

上去后正面即是张天虚墓，占地较大，了了说：“就是那里！”一边，飞快地带我们向右侧走去。右侧有七八个墓，两三个墓上还有大而鲜艳的假花，了了说那应该是住在附近的老苍生的墓，墓上放花是本地的风俗。彭祉卿的墓在群墓之中，几棵大树之下，曲径两米多，环以青石三叠，高约一米半，其上杂草丛生。墓碑面向东北标的目的（那是彭祉卿的故土江西的标的目的），阴刻：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蒲月

琴人彭祉卿先生之墓

杨立德 李廷松

龚自知 徐嘉瑞 公立

马崇六 查阜西

与查阜西公立彭墓的五小我中，杨立德是陆军中将、昆明行营及绥靖总署任副官长，两年后，他因被蒋系人马诬为李公朴、闻一多遇刺案的筹谋人而刑讯逼供；李廷松是琵琶名家；龚自知是云南省教育厅长；徐嘉瑞是云南大学文史系主任；马崇六是陆军中将、全国工兵总批示，差不多在埋葬彭祉卿的同时，滇西大反攻起头，他参与批示强渡怒江。他们想必都是彭祉卿的素交。

彭祉卿墓

墓碑之前的地上，铺以片石，上陈花一枝，已枯萎。我们将带来的一束菊花放在那里，退后一米，三人一排，鞠躬请安。那位在战争期间早早谢世的传奇琴人，不单没有埋没的汗青的长河里，反而以他的出色成就和浓郁个性，不竭吸引着一代代的琴人。弹《忆故人》那首名曲的人，不会忘了那是他公布的家传秘谱；研究历代古琴指法，他的《桐心阁指法析微》是引用率更高的著做之一。他是现代琴史上绕不外去的名字，也是查阜西一生最重要的友人。心系多年，末于来拜见他了。

我们又环墓数周，脱手肃清上面的杂草，发现周边插满了褐色的线香，若以三收为一炷，至少有六十四炷。是一批人仍是多人次所为，看不出，但求前辈保佑的诚心之心，却是可想而知的。再看墓侧树下，有泡沫箱在焉，内有空酒瓶子四五个，想必是来拜见的琴友们贡献前辈后所遗。那六十四炷香、四五个空酒瓶，实是墓园奇景。

彭墓之旁，是抗日牺牲的空军烈士毛友桂之墓，再外即是张天虚墓，以张墓面积更大，也最气派。和他们比拟，彭祉卿显然没有被视为名人，门口的牌子上列举的八个名字里没有他，足以申明问题。因为不曾享受太多名人墓的待遇，他的墓根本连结了原貌，与周边通俗人的墓没有太大区别。我倒觉得如许很好，完全契合他落拓不羁、斯人独枯槁的风度。若是给他圈块地，堂堂皇皇起来，岂非不三不四。

比来那些年来，琴人们热心呼吁，彭墓末于在三年前被列入西山区文保单元，两年前区政府在墓旁立了大理石的文保碑，如许也就够了。若是说还能做点什么，当然也有。据张充和所言，彭墓前曾有一副石联“泠泠七弦上，栖栖一代中”，是查阜西集句，她书写的。那若能恢复，不失为功德。揣测高度不会超越墓碑，位置当在墓碑两侧，也不占处所。只是现在既然成了文保单元，已不是小我说恢复便能恢复的了。

下山后去琴友刘彦忠家做客。多年来刘君为庇护彭墓驰驱呼吁，传闻末于列入区文保了，非常快乐。他烧菜绝妙，在那个菌子上市的时节阐扬得淋漓尽致，让我大饱口福。饭后鉴赏、按弹了他的明琴，又取出李瑞先生传给他的《双琴书屋琴谱》《养心堂琴谱》来给我赏识。他说，书名不像李教师所题，不晓得是谁写的。我一看，查阜西的手迹！

二十二、今昔应和，不停如缕

7月17日上午，小马接我去游黑龙潭，见识了唐梅松柏明茶。午间再回棕皮营，接了赵林去参与下战书在春晓书店举办的分享会。了了摆设得精心，陈立言、赵林、范丹、刘彦忠那四位嘉宾又各有角度，发言出色，活动办得出人意料的胜利。连同18日下战书在麦田书店举办的第二场分享会，昆明之行，近乎完美。

19日归来后，有两件事颇可一记。

在昆明春晓书店举办的《往事清楚在，琴笛高楼——查阜西与张充和》分享会现场

据宋辞、王晋凡二位告知，2009年挖出的见龙泉青石井栏，今置于三台山上的冰心故居默庐之侧，有“丁丑仲夏月”的双钩“见龙泉”三字残石、“邑人张铭题”的“□〔有〕龙则灵”三字残石，还有一块保留无缺，大字题为“漱玉”，后有跋云：

泉距城里许，味甘而清冽，年久失修，民国丁丑春，屏山李公右侯来宰吾邑，慨捐鹤俸，倡修是泉。落成之日，遍征题咏，谋垂长远。余不文，谨书成句，聊志鸿爪之意云尔。

邑人李又贤题

古□张一行书

见龙泉井栏“漱玉”拓本（宋辞先生供给）

近日他们正在为那些井栏造拓，发现那些与《往事清楚在，琴笛高楼》中的记载可以对应，大为欣喜。因为昆明一带泉水颇多，据说有人认为日常所谓“龙泉”，并不是十二年前挖出的那一个，而现在参以查阜西《抱瓮泉记》“呈贡西郊旧有地泉，县令李君右侯醵金筑亭其上，就泉井砌石如泮，邑人皆称为龙泉”，能够得到确证。李右侯修龙泉，是在丁丑（1937），查阜西说的“泉井砌石”，就是那些挖出的井栏呀！郑颖孙、查阜西、张充和昔日之所见者，消逝数十年后，又为今日之我得见，怎能不令人兴奋！

还有，查阜西看到那个题为“漱玉”的井栏，必然会想起那张留在苏州家中没来得及带走的明琴“漱玉”吧。抚琴大半生，他最喜好的就是那张“漱玉”，可才弹了三年就失去了。在苏州的门生庄剑丞来信说，日本兵用刺刀将“漱玉”琴劈成了几十片，金徽也被挖去，他只好回信让庄剑丞将那些残片好好保留起来。但在那里，他看到了另一个“漱玉”。虽说用那两个字描述泉水不算新颖，也足以让他惊讶巧合了。

此外就是梅松得知了我在呈贡文庙的见闻，不由分说将那册汪孟舒旧藏的《南来堂诗集》上册寄来相赠，并嘱我要设法让那部书“破镜重圆”。我很打动于他的好意，又担忧办不成，不免难免孤负，唯有尽力与随缘罢了。三年前，他传闻我从查阜西文中找到了汪孟舒引用《南来堂诗集》的例证，嘱做一跋以记之。因不克不及书，我拟了几句不像样子的文字给他，没想到他用娟秀的小楷录在纸上，夹在书中，一并赐下了。重读旧做，有两句仍是引起了感到：

吾人不克不及忘情于汗青者，全靠此今昔应和，不停如缕。淇园兄（梅松号淇园）密意于故纸，当知余言之不谬也。

井栏出土，印证往事是“今昔应和”；因汪孟舒旧藏的一本书，找到他利用此书的证据，也是“今昔应和”。在昆明追随查阜西的遗迹不也是如斯？我们一遍各处追随汗青遗迹，其实是在不竭强化记忆，提醒本身汗青并不是虚妄，人生自有意义。如许，过去的岁月和人物，才气给我们更多的温暖、自信心和勇气。后之视今，大约也是如斯吧。

责任编纂：郑诗亮

校对：张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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